07/01《工商時報》專欄：「我有罪！」

 「我有罪！」（I am guilty.）這是美國安隆公司（Enron）前財務長安德魯．法斯陶（Andrew Fastow），上月來台進行3場公開演講時的統一開場白。 

爆發於2001年的美國安隆舞弊案，相信世人至今仍耳熟能詳。這家透過遊走於灰色地帶的財務操作，讓資產市值一度高達650億美元的能源巨擘，在事跡敗露後的短短數月內，股價從每股90美元暴跌不到 1美元，使得數以萬計投資人、員工的畢生積蓄及退休金瞬間蒸發。自此，「安隆」一詞成為企業倫理的最佳負面教材。

今年5月，法斯陶應政治大學商學院之邀，參加第10屆「亞太商學院聯合會」（AAPBS）學術會議，與台下的未來專業經理人們分享，他在就學期間來不及選修、出社會後以5年青春的昂貴代價，所換來的一堂企業倫理啟示。

法斯陶自述，他用「創新」手法管理安隆資產、迴避會計準則，除了幫助公司在10年內市值暴增10倍，還榮獲2000年美國《財務長》雜誌（CFO Magazine）評選為「年度最佳財務長」（CFO of year）；但，同樣的操作方式卻在隔年豬羊變色，不僅公司宣告破產，他更因此鋃鐺入獄、得到了一張美國監獄識別證。

法斯陶說，當時他完全無法接受多達78項的詐欺指控，因為安隆的財務操作雖然複雜難懂，但每一項都經過董事會、會計師、律師、投資銀行4種守門人層層檢核，「完全遵守規則、沒有違法之虞」，他不了解自己為何會因此獲罪。

直到與14歲兒子間的幾番探監對話，法斯陶才開始對整件事感到愧疚。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為參加派對，答應父母「不喝酒精飲料」，卻在關鍵時刻耍了小聰明，改吃了「酒精口香糖」規避承諾的青少年，「設法尋找法律漏洞（loophole），並以跨越它為榮」。

「當下沒有人受到傷害，就表示這是對的（行為）嗎？」法斯陶舉例，蘋果電腦善用世界各地的租稅法規，將營運總部設在愛爾蘭，藉以規避繳給美國政府的巨額賦稅；設計出這個「創新」手法的人，得到了蘋果當年度最高的分紅獎金。但這件事是對的嗎？美國至今還有許多弱勢族群餐風露宿，如果蘋果可以每年誠實納稅，會有多少人能因此受惠脫貧、有機會開啟人生的另一扇窗？

最後，法斯陶語重心長地說：在真實世界中，灰色地帶無所不在，縱使把關機制再多、再嚴密，都有可能淪為表面功夫、橡皮圖章，「真正的守門人其實只有你自己」。所謂的「創新」與詐欺之分，往往只有一線之隔，不違法不代表沒有錯，唯有遵循心中永恆信仰的道德原則，才能在詭譎多變的商場中做出最佳判斷。

真心懺悔的法斯陶，為了安隆一案幾乎傾家蕩產，出獄後服務於政府單位及法律公司，協助偵測企業的財務運作，並自願到全球各大專院校義務演講，盼以自身經驗警惕世人省思法條（rules）與原則（ principles）的根本差異。

這是一場精彩絕倫且意義深遠的演講，透過法斯陶的現身說法，我們不僅見證一個犯錯者「知恥近乎勇」的高貴品格，同時也進一步確認打造企業倫理成為普世價值的迫切與重要。
感謝政治大學積極主辦AAPBS學術會議，今年特地以「企業倫理」（Business Ethnics）為主軸安排系列活動，引發與會會員學校的熱烈討論與後續交流，希望「企業倫理」的種子，真能就此在亞太地區的商管教育中發芽茁壯，終成參天大樹。

（註：AAPBS是亞太地區商學院間的重要組織，成員由亞太地區頂尖商學院院長組成，與歐洲EQUIS、北美AACSB系統形成三足鼎立之勢。每年在各國會員學校輪流舉辦會議，今年是AAPBS學術會議首度在台灣舉行，當天有來自亞太地區等15國、60餘位亞太地區商學院院長及高級學術主管參與，是今年台灣商管教育一大盛事。）